飛龍頭。半身不逐的旅館總廚

「剛炸好的,請趁熱用,冷了就太可惜了。」早餐時,旅館職員端上飛龍頭後,見我們一直在聊天,未立刻動筷,忍不住提醒。

飛龍頭是一種豆腐料理,以壓去水份的豆腐混入蘿蔔、牛蒡、鹿尾菜等,搓成球,再用油炸而成的。通常吃到的飛龍頭,都是泡在上湯裡的,又或是做成關東煮的。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到現炸的飛龍頭,表面香脆而內裡口感豐富,也難怪職員緊張兮兮,怕我們錯失了吃的時機。

飛龍頭原本是日本精進料理的菜色,現在於超級市場也能買到,是非常普遍的家庭料理,實在有點難想像會成為旅館的主要菜單之一。不過,這家位於石川縣能登半島上的小旅館,其中一個為人津津樂道的賣點,是旅館供應的菜色,大都是尋常的家庭菜,卻全是花上格外的心思做成的。例如蘿蔔煮鰤魚,跟日本咖哩或薯仔燉肉一樣,都是一般住家飯的基本料理,這裡卻整整花了三天時間,反覆地細火慢煮,特厚的蘿蔔及鰤魚都非常入味。

說到旅館的老闆兼總廚坂本新一郎先生,可說是非常傳奇的人物。現年68歲的他,在高中三年級時,在學校社團活動中玩跳䠤床,不小心弄傷了頸部,導致了半身不遂。雖然下半身動彈不得,他的心卻是活躍的。經營旅館的父親在去醫院探望他的歸途中意外去世了,他花了兩年時間養病,再完成高中後,原本被母親叫去旅館幫忙,他卻希望先到料理亭工作學藝。

坂本先生先去了金沢拜訪過一些著名的店家,卻都拋來一句「這裡不需要殘障者」。後來,一家飯店的主廚答應收他為徒,讓他在法國料理的連瑣店工作。一年後,在他決定辭職往別的地方學習時,他把最後一個月的薪金歸還給主廚了,以表示對主廚的謝意。主廚後來交給他一封短箋,寫著「你有自己的夢想,要加油。」信封中還放了一叠紙幣,是他給主廚的金額的兩倍,作為給坂本先生的鼓勵。坂本先生後來師從是著名料理家辰巳芳子,並定立了自己料理的方向。

在旅館留宿了兩天中,我只在一個晚上跟坂本先生照過面。那天晚上我剛泡完澡,經過旅館擦了天然黑漆的走廊,見走廊盡頭處,坂本先生足不觸地,用手攀著樑而前行,大概是因為怕輪椅會削花黑漆地板,才用如此費力的方法前走。他獨自檢查了走廊一邊的落地玻璃窗,確定都關妥後才緩緩離去。 吃著香脆的飛龍頭,想起坂本先生的堅毅姿態,不禁心生敬意。對這道看似普通,卻極耗功夫的菜色的敬意,對坂本先生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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