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雜誌‧人物誌|免遣返聲請者:何處是吾家 10年漂泊「中途站」 矢志勇對未來鼓勵同路人
發佈時間:09:15 2025-11-24 HKT
何處是「家」,是難民終身的疑問。Uzma Naveed生於巴基斯坦,由於其信奉的教派被視為「異端」,她自出生已活在陰霾之下,親歷家人及無數教友被逼害致死。10年前,她和家人來港尋求庇護,惟兩度遭拒,面臨被遣返之際,終在義務律師協助下,確立為無國籍的免遣返聲請者。轉眼間,她和家人在劏房熬過疫情,兒子更已升上高中,但美加兩地先後收緊難民政策,再次為其家庭帶來不確定性。回首過去,她沒想到自己有如此強大的韌性,面對將來,她勇於與家人攜手面對,並分享其生命故事,鼓勵同路人保持信念,終會迎來彩虹。

巴基斯坦是穆斯林國家,而伊斯蘭教有多個教派,當中Uzma家族信奉的「阿赫邁底亞」(Ahmadiyya)被視為「異端」,信徒屢受逼害,可隨時被判入獄或處死,「我的父親因為禱告而被捕,叔叔亦已受害。」Uzma坦言,無處可逃,亦無法隱瞞,因為所有身份證明文件也有標明宗教。
撇開信仰,Uzma的丈夫是紡織設計師,亦是一名橡膠滾筒廠商,她則在家相夫教子,二人皆擁大學學歷。然而,他們自出生已活在陰霾之下,害怕成為下一個被逼害的目標,「每天也要看新聞,確保家人仍然在世;每當半夜收到電話,便生怕有意外發生。」她坦言,當生命受到威脅,必須取捨,「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難民,這不是我能選擇的。」
10年前一家3口抵港尋庇護
10年前,Uzma與丈夫攜同5歲的兒子離開,從巴基斯坦飛抵中國,再經陸路來港尋求庇護。她直言,此前從未聽聞「香港」此地,「我們從來沒有計劃過,只知道香港會『安全』。」
然而,現行香港法律並不承認「難民」身份,港府自2014年實施「統一審核機制」,由官方統一審核免遣返聲請,暫緩聲稱被遣返至其國家後會面對酷刑、權利受損或逼害等風險的申請者回到有關國家。自機制實行後,聯合國難民處停止審核香港尋求庇護聲請,改為由香港入境事務處審核;當聲請者獲港府確立及批出免遣返聲請者資格,才可到難民處聲請「難民」身份,再由署方為其進行第三國轉移等計劃。
靠津貼過活 住劏房節衣縮食
對Uzma一家而言,自離開家園,人生已按下暫停鍵。花掉大部分積蓄來港,但等待免遣返身份需時,她和丈夫沒有權利在港工作,只能依靠政府每月提供標準食物津貼以支撐生活,「平均每人每日有40元解決3餐。」至於租金,3人合共每月有3750元,僅足夠於土瓜灣租住劏房,「除了定期到入境處報到,我們基本上足不出戶。」
等候獲批出免遣返聲請者資格的時間越長,Uzma越感不安。她說,每次報到都害怕被拘留,甚或即時被遣返至巴基斯坦,兒子亦要不斷向學校請假。
隨後8年,Uzma兩度申請被拒,終在志願律師協助下,上訴至高等法院才獲勝訴,確立為無國籍的免遣返聲請者。她憶述,首次被駁回的理由片面,「對方相信我們的宗教群體受逼害,但我們身上沒有傷痕,更無槍傷。」
時光飛逝,Uzma難忘飛機起飛一刻,宛如踏上看不見終點的旅程,坐在身旁的丈夫更眼泛淚光;抵港後,一家滯留羅湖口岸,苦等14小時才獲放行,職員遞上一張地圖,籲他們到重慶大廈求助。他們拿着兩大袋行李,茫然地乘搭港鐵,卻不知何處下車,「沒有人願意停下來幫忙,感覺大家也很忙,看到我戴着頭巾、說英文,更加抗拒。」
輾轉到達重慶大廈,他們在商戶介紹下,來到基督教勵行會難民服務中心叩門,應門的社工Jeffrey成為Uzma一家的引路明燈,為他們提供人道援助、醫療和心理支援服務。她又說,疫情是最艱難的時間,遲遲未獲安排注射疫苗,所有食物更被搶購一空。
美加收緊難民政策 未見曙光
捱過疫情,獲確立為免遣返聲請者,但Uzma一家仍未見曙光,近年接收滯港「難民」的美國和加拿大,皆收緊難民政策,無數家庭夢碎。
何處是「家」,對Uzma來說,或是終身的疑問。她形容,巴基斯坦是一個既快樂又不快樂的地方,因為是其出生地,充滿兒時與家人相處的快樂回憶,但家人現已各散東西,只能透過電話聯絡。至於香港,她和家人居住多久也不會成為「香港居民」,只能視為「中途站」。
無數不確定性未有令Uzma停步,近兩年,她加入基督教勵行會工作,冀望以行動回饋,並以過來人的身份,為同樣尋求庇護的群體帶來安慰。她指,許多人對「難民」有誤解,以為「難民」特意來港搶奪資源,背後或是身不由己,跟她一樣有難以言喻的故事,「每個人都可被看見,被聽見。」
回首過去,她沒想到自己有如此強大的韌性,面對將來,她勇於與家人攜手面對。她受邀到不同社群分享其生命故事,盼以生命影響生命,鼓勵同路人保持信念,終會迎來彩虹。


越裔難民重遊啟德 百般滋味在心頭
上世紀越戰結束,大量難民乘船逃難到港,包括Farah的雙親。越裔的Farah坦言,兒時記憶模糊,但長大後明瞭父母的辛酸,讓她更心存感恩,正向面對未來。
1975年越戰結束,北越掌握政權,南越人紛紛逃亡,湧入列為「第一收容港」的香港。Farah的雙親逃離家園,暫居啟德難民營,隨後在營內誕下Farah。
Farah指,一家8口同居於「3層床」,直至10歲獲安排舉家移居英國。她說,兒時記憶模糊,但營內老師為她取名「Farah」,籲意「美麗」,為其人生掀開充滿色彩的序章。
移居英國後,Farah一直不敢向同學提起自己的「難民」身份,但與父母聊起往事,深明當年離開越南是十分艱難的決定,至今憶起仍不禁哽咽。她分享,長大後工作賺到第一份薪資,隨即提出帶父母重返家鄉,及至2008年首度回港,更返回啟德難民營舊址,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疫情前,啟德難民營因應發展而拆卸,Farah既不捨又難過,但她感恩自己擁有在難民營長大的記憶,「萬物皆有過去和未來,我曾是難民,但現在已走出困境,過着更好的生活。」她形容,自己是幸運的一群,會一直心存感恩,正向面對未來。


難民社群大館相聚 用畫訴說難民故事
有藝術家聯同難民、移民社群、前域多利監獄職員及曾指揮救援越南難民的前水警人員,在大館共同創作壁畫,訴說被遺忘的故事。
近月,Uzma、Farah及20多位難民社群及前監獄及水警職員在大館相聚,透過藝術訴說內心的不安與期盼,為藝術家艾利克.奧德提供創作靈感,再共同完成壁畫創作。壁畫上的飛機比喻難民前往第三國家安居的期盼,花朵寄語他們對未來的祝福,也有用不同語言寫下的難民心聲和故事。
二人指出,眾人透過藝術聚首一堂,敞開心扉,分享彼此的經驗,是美好又難得的體驗,期盼更多人從中了解難民的故事。
記者:仇凱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