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期癌症｜癌症與皮肌炎
四十來歲的末期癌症病人有著八歲的女兒。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她從公立醫院轉過來時，已是掛著一臉的倦容，身材是典型癌病的瘦削，全身是水腫。沒見著血管，甚至連針頭也放不進體內。
同事說她從前是胖胖的。只是這幾年受癌病折磨得厲害，身子已瘦了幾個碼。還要不停的把化療藥物注射到身體內。最後一次是三個月前，大概是治療太辛苦便決定放棄了，尋求另類的療法。三個月下來，人更加憔悴，發不著力，連四肢也抬不起來。
她有著跟癌症相關連的皮肌炎，有一段時間怎樣也控制不了。這陣子她的力氣越來越弱，我們懷疑是皮肌炎復發，繼續處方類固醇。直至肌電圖確定病是穩定了，才把份量減下來。進院以後還給她拍了正電子掃描，發現癌症已在全身擴散著，肺部、肝臟、脊骨、腹腔、胰臟也能找著癌細胞的蹤影。看着報告大家的心也涼了一截，腫瘤科說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病人可以活得過兩個月。我感覺有點為難，處理年輕的末期病人總是令人難過。找了個機會跟她和她丈夫開了家庭會議，才發現原來家庭中還有一位年幼的女兒，對母親的病全不知曉。我們商量了好幾個方法，最後還是決定給她們寫了封轉介信，找個心理專家來跟孩子談一談。擔心有一天要離開的時候孩子會接受不來。
可計算歸計算，她的病情已是急轉直下。很快的，胸膜和腹膜便積起了水來，要給她插進導管來釋放。然後便是停不了的肺炎和感染，我們只能把一支又一支的抗生素注射入她體內。她離開前一天，我們在她身上發現了急性中風的徵象。她說話能力差了，雙腳連僅剩的力氣也發不出來。磁力共振檢查發現腦部已有多個擴散，然後脫落了的癌細胞像下雨般充塞著大大小小的血管。這之後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她便在夢中靜靜地離開了。
病人剛離開以後我便來到病房。她的丈夫和女兒已在角落相擁哭泣著。床上正躺著沒有反應的母親。我把她身上的導管都拔了出來，跟家人點了點頭，正好跟女兒對望著，偶然的在哀傷的臉孔中看到了那種勇敢的眼神。我們一直在擔心怎樣告訴她。小女孩對母親病情的認知，原來比我們每一個想象的都來得明白和深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