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在我有認知的日子,外婆已是家族中的長者,有著很崇高的地位。我們的家族龐大,親戚眾多,就只有母親跟她相似。大概也是因這原故,外婆也好像跟我格外的合得來。

兒時家中的人重病,母親便把我放在外婆家。外婆體力不夠支付跟我一天的玩耍,不到半天便會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那時候便總愛趁她睡覺時把外婆的東西都收藏在床底下。看著外婆起床後性急的叫嚷著我便會樂透得上半天。年幼時外婆家境清貧,每天都只是些青菜豆腐。放在眼裏我總會忍不住的告訴她:「總有一天,就在我找到工作以後,我便會帶你吃一趟好的自助餐。」

這頓自助餐總算沒有遲來。當實習醫生的時候便用了第一份工資買了音響設備和請了外婆在五星酒店飽吃了一頓。只是以後她改了素食,一起用膳的地方便都在齋菜館了。外婆活到了九十多歲,也漸漸地患上了糖尿病、膽固醇和高血壓。聽力轉差了,卻不肯装上助聽器。慢慢地活動時胸口會痛,走起路來會氣促。因著這些心衰竭的徵象也進了不少次醫院。她的聽力退化得厲害,我和家族中的年輕女士探望她的時候會不忘讚她說:「外婆你好叻!」她總是聽不清楚以為人家在說她漂亮。「甚麼?我不靚,你們年輕的才靚」說出來時還大聲得整個病房也聽到。護士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覺得有她在的日子病房也多添了點歡樂。

內科醫生跟我說她是冠心病需要做心導管的手術。我們游說著外婆。老人家便有一套理論。「我都過了平均生存的年齡,手術的便用不著了。」我們輪流勸說着,就是連她的幾個子女也是拿她沒辦法。面對著逐漸嚴重的病徵,她好像還是跟平常一樣,一樣的活動,一樣的生活,看不到半分的擔心。日子便跟平常一樣的過去。就在疫情爆發之前的春天,她跟父親一樣因肺炎引發的心衰竭在差不多的時間便離我了我們。我明白不了老人家的心態,總以為可以醫治的便應該醫治。只是看見她面對生死的雲淡風輕,想起讀醫的理論和現實本來就有差別。沒有病人會是完全的一樣,原來醫學從來都有其哲學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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