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後的城市情緒：如何在哀悼與生活之間找平衡｜梁偉聰

ESG

更新時間：12:36 2025-12-05 HKT
發佈時間：12:36 2025-12-05 HKT

大埔大火的悲劇，讓整個城市的情緒瞬間沉重起來。政府下半旗誌哀，學校相繼取消活動，多家跨國企業亦取消聖誕聚會；街上的節日燈飾依然亮着，但許多人都在問：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應否仍然「慶祝」？抑或又太快跨過悲傷？這不是一條簡單的問題，而是關乎「災後城市情緒管理」的深層議題。一個社會應如何在哀悼與日常之間，找到一條有尊嚴的回復之路。

城市復元是一種節奏調整

從國際經驗看，城市的復元往往不是「要不要慶祝」的二選一，而是一種節奏的調整。911 事件後，紐約曾短暫停頓，但一周後政府主動鼓勵企業與市民重回生活軌道，強調「生活要繼續，是為了逝者，也是為了生者」；南韓梨泰院事件後，全國哀悼兩星期，再以較低調方式回復活動；台灣地震後，官方慎重哀悼，民間節慶活動則改為縮小規模而非全面取消。

今年在香港舉行的韓國 MAMA 大獎典禮，也是類似的例子。主辦單位在悲劇後迅速調整節目：取消舞台上明亮熱鬧的開場，以黑白畫面及默哀致意取代，將原有歡慶氛圍降至最低。表演者亦以較內斂的方式演出。節目沒有隨意「繼續歡笑」，也沒有草率取消，而是用一種尊重、沉着的方式與城市情緒對齊。這種處理，正正反映「活動可以繼續，但 tone 必須調整」的專業。

在香港，這段時間最明顯的情緒拉扯，發生在學校界別。很多幼稚園、小學、中學選擇取消聖誕活動，有其值得理解的原因。但不少教育工作者也指出，校內活動其實從來不單單是「慶祝」本身，而是孩子生活節奏的一部分。對年紀小的學生而言，災後真正需要的並不是一片寂靜，而是溫柔而穩定的日常——例如班際小活動、唱歌、手作、或簡單的交換卡片。這些儀式感不僅不是「玩樂」，反而能令孩子重新找回安全感。

因此有不少學校採用了折衷方式：取消大型、多人的熱鬧慶典，但保留小型、溫和的班級活動，氛圍從歡騰改為溫情，從慶祝改為感恩。沒有強調「開心」，而是強調「大家一起」。這些處理方式，其實比起任何政策，更能反映教育的溫度。

改變活動成情緒修復力量

企業與商場亦面對同樣的情緒判斷。對很多公關或管理層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做不做活動」，而是「怎樣做才不會傷害到仍在哀悼的人」。同一個活動，只要 tone 改變，感覺可以完全不同。例如，一個 loud party 在此時絕對不合時宜，但一個較低調的同事聚會、一個慈善義賣、或者一個與家人共同參與的社區活動，反而能夠成為情緒修復的力量。真正的關鍵是，舉辦者是否意識到社會正在經歷一種脆弱，而活動的形式是否能對應這份敏感。

很多人以為聖誕活動是單純「開心」或「歡慶」，但今年不少家庭對節日的體會，反而變得更深一層。在失去、在意外、在不確定之後，人與人之間的相聚，變得更值得珍惜。在災難後的一頓飯、朋友之間的一次見面、孩子能夠與同學唱一首歌，這些本來習以為常的小事，如今都帶着另一種意義。適度的節日活動，不是逃避哀傷，而是讓社會在悲痛之中慢慢找到出口。

作為從事公關和傳訊的工作者，我尤其感受到另一種難度：在危機下，機構的溝通不是為了「叫人開心」，而是避免造成「二次傷害」。在這段時間，不合時宜的一句宣傳標語、一個過於輕挑的社交貼文，都可能令人感到被忽視、甚至被冒犯。真正的敏感度，不是來自技巧，而是來自是否「感受到了」。如果能夠在策劃活動時問一問自己：「這樣做，會否令正處於悲傷中的人覺得難受？」那往往已經是最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