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蒨誓為亡者尋回身份與尊重
發佈時間:03:00 2025-12-29 HKT
大埔宏福苑火災,部分遺體因嚴重焚毀未能確認身份,早前警方曾安排失聯者家屬抽取DNA樣本,協助辨認。本港法醫人類學家李衍蒨,過去多次參與災難現場的遺體辨識和鑑定工作,包括在倫敦「格蘭菲塔」大火,為無名屍骸尋回身份。她指,烈火下遺體的DNA樣本恐遭破壞,若找到牙齒,絕對有助辨識,但預期工作艱巨。今次災難發生在香港,令她倍感傷痛。屍骨尚存,餘音未絕,她認為法醫人類學家的工作,是細聽屍骨背後的故事,為亡者尋回身份和尊重,亦助家屬釋懷,重新出發。
李衍蒨曾在大埔居住10多年,雖然近年遷出,但她指,每次回大埔探望家人,宏福苑總是必經之地,「看到宏福苑,就知道家在附近。」這幾星期回家路上,遙望這個大埔居民心中的地標,她只覺物是人非,總感戚然難過,心裏滿是無力感。
曾參與「格蘭菲塔」大火鑑定工作
不少人把逾150人死亡的宏福苑五級火警,與2017年奪去72人性命的英國倫敦「格蘭菲塔」火災相提並論。撇開宏福苑的起火原因仍有待調查,兩宗火警的近似之處,是部分罹難者的遺體燒成灰燼,難辨身份。
她記得,當年身在非洲國家索馬利蘭參與亂葬崗挖掘工作,在營地期間從新聞畫面中目睹大火吞噬大廈。半年後,她赴倫敦參與鑑定工作。由於不少罹難者的遺骸殘缺不全,亦有人僅剩牙齒可辨,她形容當時工作艱巨,壓力沉重。
李衍蒨指出,兩宗火警另一個共通點,是均屬「開放式災難」。她解釋,兩者皆發生在住宅大廈,牽涉樓層多,住客人數廣,即使掌握住客名單,亦難確定事發當刻實際在場人數,增加辨識工作的困難。
今次宏福苑火災,在港人心中留下烙印,亦讓她感悟人生無常。她冀望能盡早為亡者找回身份,讓家屬釋懷,重新出發。
「焚燒過的遺骸,還能否抽取DNA?」這是災後鑑定的常見提問之一,李衍蒨指,國際界普遍認可指紋、DNA(脫氧核糖核酸)及牙齒作為辨認死者身份的方法。惟經烈燄吞噬後,遺體的指紋恐已不全,體內蛋白質亦可能因高溫變異,影響DNA樣本。
若能找到牙齒 辨識率大增
她補充,若能找到牙齒,辨識率亦大大提高。她指,牙齒是人體最堅硬的組織,表面的琺瑯質能保護牙齒,內部的牙髓與牙骨質則蘊藏大量DNA,即使僅找到1顆牙齒,亦可望透過經牙髓提取DNA,追查亡者身份。
她提到,除了DNA樣本,亦可通過醫療植入物或舊傷患,如人工膝關節和醫療釘等,協助辨識。她稱,骸骨藏有不少線索,如憑骸骨大小,可追蹤到亡者的性別、年齡、高度,甚至種族。
過去12年,李衍蒨曾參與空難事故中罹難者的辨識工作,亦多次為戰亂或自然災害中的亡者鑑定身份,足跡遍及東帝汶、波蘭、塞浦路斯及索馬利蘭,處理過無人認領或埋在亂葬崗骸骨的人道救援工作。
屍骨尚存,餘音未絕。數年前,她在東帝汶處理骸骨時,曾陷入毫無線索的困境,「當時曾經自我懷疑」,但最終憑小線索取得大進展。
非國挖掘亂葬崗 家屬聚攏打探
為亡者發聲之餘,她亦珍視生者的感受。她提到,2017年在索馬利蘭挖掘亂葬崗時,有軍人持槍戒備,態度傲慢地驅趕聚集民眾。該國內戰期間,全國約25%人口罹難,亂葬崗成了歷史烙印,不少民眾仍矢志追尋「失蹤」家屬的下落。
當她及團隊展開挖掘工作的消息傳出,不少家屬前來打探,看見身份未確認的骸骨被挖出,民眾已激動嚎哭。她希望藉挖掘工作,讓民眾得以釋放積壓多年的傷痛,重新走下去。
每次處理骸骨,她都抱持尊敬的心,謹慎處理,使用毛刷、鏟子等考古工具,輕拂骸骨上的灰塵,生怕破壞亡者僅餘的痕跡。
每次處理嬰孩遺體 分外揪心
多年來,她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毋忘為亡者找真相的使命。可是,最令她震撼及動容的,是涉及幼嬰及孩童的事故。2013年,她在美國邁亞密進行法醫解剖實習,當時處理一宗懷孕婦女遭槍殺案,案中母親及5個月大的胎兒雙雙身亡,兇手是母親的男性伴侶。
當時她先解剖母親遺體,期間從羊膜囊取出已成形的胎兒。她稱,胎兒依賴母親供應養分,當母親死亡,胎兒亦會夭折。她曾疑問是否需要解剖胎兒,惟法醫認為須明確查明死因,最終決定按程序解剖。她坦言,當時覺得胎兒已被奪去性命,還要接受解剖,情何以堪,「還記得動刀一刻於心不忍,流下淚來。」
自那次經歷後,每當再處理幼嬰或兒童,儘管仍感揪心,但她已學懂區分情感和理智,叮囑自己保持冷靜,細心聆聽骸骨背後的故事。
在本港,法醫人類學家是冷門工作,亦常被人與法醫混淆。她解釋,法醫透過解剖屍體,為亡者找死因;法醫人類學家則透過檢驗骸骨,找出亡者身份。她形容,每一副骸骨背後,都是一個故事,法醫人類學家的工作,是細聽骸骨說話,為曾被遺忘的亡者尋回身份和尊重。當見到亡者獲得安葬,家屬釋然,她最感可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