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雜誌‧人物誌|普查海蛞蝓建圖鑑 曾令銘解小生物奧秘

更新時間:15:25 2025-05-26 HKT
發佈時間:11:30 2025-05-26 HKT

海洋世界充滿奧秘,海蛞蝓在珊瑚礁間穿梭,既嬌小又可愛。現時全球有6000多種已紀錄的海蛞蝓,香港則有逾350種,中文大學生命科學院副教授曾令銘與一眾潛水愛好者攜手,展開本港多年來首次全面海蛞蝓水下調查,統計牠們的品種、棲息地及觀察其數量變化等,盼建立「香港海蛞蝓資料庫」,出版圖鑑,增加市民對本港海洋生態的認識。研究海洋生物逾20載,他對海洋的熱情和初心未減,面對越見緊絀的資源,仍盼望能透過科研貢獻社會,讓市民看到香港水域的美麗。

全球有6000多種已記錄的海蛞蝓,當中近半已命名;截至本月初,香港記錄逾350種海蛞蝓,數目正不斷上升,有賴曾令銘團隊與一眾潛水愛好者默默耕耘。

曾令銘研究海洋生物逾20載,對海洋的熱情未減。
曾令銘研究海洋生物逾20載,對海洋的熱情未減。

 

蝸牛近親  部分擁炫亮顏色

海蛞蝓屬裸鰓類的軟體動物,是蝸牛的近親,經演化後失去硬殼保護,依靠進食毒物產生毒素作防禦。海蛞蝓嬌小可愛,部分更有炫亮的顏色,除了一對觸角,尾巴亦有羽毛狀的鰓。曾令銘指,難以用肉眼察覺海蛞蝓,惟大多海蛞蝓只進食一款「奇怪」的食物為生,如苔蘚蟲、海綿或珊瑚等,大家或倒過來靠此辨認,「看到海蛞蝓或知道該處有甚麼,反之亦然。」

本地海蛞蝓研究可追溯至上世紀90年代,2020年漁護署欲更了解香港的海洋生態,邀請香港大學生物科學學院的團隊統整海洋生物的資料,包括拼湊過去30年零星的海蛞蝓紀錄,曾令銘隸屬的中文大學李福善海洋科學研究中心亦參與其中。項目總結出香港曾出現過257種海蛞蝓,並紀錄於科學論文。

上述項目本應告一段落,曾令銘看到海蛞蝓的可塑性,決定延續使命,於2023年11月展開全面水下調查,統計海蛞蝓的品種、了解其棲息地及觀察其數量變化等,並策劃「尋找香港海蛞蝓!」公民科學家計劃,與普羅大眾攜手,收集本地水域記錄到的海蛞蝓物種資料,以更新香港海蛞蝓物種名錄及網上資料庫,「香港有很多潛水愛好者,有些市民很熱心,一見到新的海蛞蝓就會傳送相片過來。」

曾令銘尤愛俗稱「高青」的節慶高澤海牛(Hypselodoris festiva)。 受訪者提供
曾令銘尤愛俗稱「高青」的節慶高澤海牛(Hypselodoris festiva)。 受訪者提供
截至本月初,香港紀錄逾350種海蛞蝓。圖為軍事費佳海牛(Phidiana militaris)。 受訪者提供
截至本月初,香港紀錄逾350種海蛞蝓。圖為軍事費佳海牛(Phidiana militaris)。 受訪者提供

 

已紀錄海蛞蝓升至352種

截至本月初,海蛞蝓紀錄已攀升至352種,80%新紀錄由潛水愛好者發現。曾令銘直言,現時團隊只在特定的潛水熱點觀察,每月均找到新品種,估計香港海蛞蝓物種可超越400種,「我也好奇為何一直都有新紀錄!」

他說,自己對海蛞蝓越來越感興趣,尤愛俗稱「高青」的節慶高澤海牛,加上不斷找到新物種,使他更有動力,「團隊會把紀錄整理好,花時間整理網站,也構思辦公眾活動,向協助者展現成果,表達謝意。」他續指,團隊亦想準備一些紀念品,如把照片製成明信片,回饋市民。他指,研究不單是科學層面,亦有教育和互動的元素。

然而,曾令銘在訪問前夕,得知未能取得下一期資助,原定欲多做詳細紀錄及舉辦講座,如今略添變數。他笑說,科學家總要面對經濟難題,但未想向現實低頭,「我或會自己掏錢繼續做……當然最好找到新的資助!」

部分海蛞蝓有炫亮的顏色。圖為小丘角鰓海牛(Goniobranchus tumuliferus)。 受訪者提供
部分海蛞蝓有炫亮的顏色。圖為小丘角鰓海牛(Goniobranchus tumuliferus)。 受訪者提供

 

撇除金錢的考量,曾令銘想做的海洋研究多不勝數,尤其是探索深海生物的奧秘,「如果人力物力不是問題,當然想知道更多。」但他又回歸海蛞蝓說,即使資源無限,仍有難題,例如初生海蛞蝓是浮游生物,非常微細,保持水質的同時,要小心牠們被過濾器沖走,也要找到適合該種海蛞蝓吃的食物,絕不簡單。

研究海洋生物逾20載,曾令銘對海洋的熱情和初心未減,不亦樂乎,「我小時候喜歡看動物,現在如是,昆蟲、魚或蝦蟹,也有興趣看。」他指,自小喜歡昆蟲,至高中亦攻讀理科,惟升讀大學時正值金融風暴,使他陷入思考,「那時感覺修讀甚麼學科也要『揸兜』,便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科目。」他入讀中大選修生物學,開展有關海洋生物的研究,了解甲殼類的多樣性和演化等,「現時的工作已跟昆蟲完全無關了!」

曾令銘(左)進行甲殼類動物的基因排序分析,確認皇帝蟹是寄居蟹的後裔。 受訪者提供
曾令銘(左)進行甲殼類動物的基因排序分析,確認皇帝蟹是寄居蟹的後裔。 受訪者提供

 

徒手爬懸崖 曾受細菌感染

他形容,自己年輕時不懂死活,那些年研究潮間帶的物種,曾徒手爬下10米高的懸崖,只為抵達一淺灘看個究竟;埋首在海中工作時,一個不留神被大浪衝走數米,慶幸最終安然無恙;前年在紅樹林工作時遭植物𠝹傷,沒有及時消毒,結果受細菌感染⋯⋯現在回想,他指自己已變得異常「怕死」,出外工作不敢下水,「我不怕水也懂得游水,但無法跨越心理關口;我是潛水新手,要團隊carry(支撐)老闆不太好吧?」

眼前「貼地」的生物學家,面對越見緊絀的資源,早已看開。他指,海岸線及海洋生態近年亦屢作讓步,明白社會有發展需要,仍希望保護尚未遭到破壞的水域,在現實和理想中取得平衡,「希望能透過科研貢獻社會,讓市民看到香港水域的美麗。」

曾令銘與研究團隊一同出海考察。 港台圖片
曾令銘與研究團隊一同出海考察。 港台圖片
曾令銘近年研究蟹類物種在本地紅樹林的適應性。 港台圖片
曾令銘近年研究蟹類物種在本地紅樹林的適應性。 港台圖片

 

「純中大出身」 早年研究巨型皇帝蟹

曾令銘在中文大學完成學士、碩士及博士學位,「純中大出身」背後也有故事。

他憶述,當年碩士班的論文題目是研究巨型皇帝蟹及寄居蟹的關係,無奈做了大半年仍無法取得突破,結果臨時改變題目,到台灣研究藤壺。完成碩士論文後,他重新拿出皇帝蟹及寄居蟹的資料,毅然決定攻讀博士,「開始了便要努力完成。」結果,他跟中大生命科學學院前院長朱嘉濠教授及另外兩位來自台灣及悉尼的學者,進行甲殼類動物的基因排序分析,確認皇帝蟹是寄居蟹的後裔;研究顯示,寄居蟹更幾乎是所有異尾類的祖先。

感激多位恩師提攜

曾令銘指,其父親曾問他要否到海外升學,最終卻因為研究而留在香港,感恩最後能成功解開疑團,「從沒想到自己會走得這麼遠。」他回顧研究路上受多位恩師提攜,除了跟隨朱教授近10年,在台灣和新加坡也有啟蒙老師,研究蝦蟹的生物多樣性,「他們一直幫我、給我意見,還會幫我寫推薦信。」曾令銘日前接受香港電台邀請,於《香港故事:創科夢工場 2》道出從事科研的勵志經歷。

曾令銘(右)感恩中大生命科學學院前院長朱嘉濠(左)的提攜。 受訪者提供
曾令銘(右)感恩中大生命科學學院前院長朱嘉濠(左)的提攜。 受訪者提供
曾令銘最初研究蝦蟹為主。 受訪者提供
曾令銘最初研究蝦蟹為主。 受訪者提供

 

難以飼養 日本水族館花大量工夫照顧

海蛞蝓難以飼養,曾令銘慨歎,日本水族館願意花大量工夫照顧海洋生物,近日更出版海蛞蝓書籍,為團隊帶來啟發。

只進食一種食物

回想首次在日本水族館接觸到海蛞蝓,曾令銘至今仍慨歎當地人願意耗費心力照顧海洋生物。他指,大部分海蛞蝓只進食一種食物,不像飼養魚類,定期投放魚糧即可,「餵牠們食海綿也不知哪一塊才適合,要不斷嘗試,所以水族館也不會留很多。」然而,日本曾舉辦幾次海蛞蝓展覽,更出版圖鑑及紀念品,讓他驚歎當地團隊的毅力。

近日,有日本專家出版有關海蛞蝓的書籍,把常見海蛞蝓分成5種飼養難度,列明其糧食,為團隊帶來啟發。他指,由於海蛞蝓也有「親屬」,部分尚未弄得清如何飼養的海蛞蝓,可以參考書中的提示,「如果牠的親戚很難維持,那麼牠也應是『難搞的孩子』。」他指,此推論有70%至80%正確,欣賞日本團隊的用心嘗試。

記者:仇凱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