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殺手列車》導演打造古龍特色新派武林 畢比特演活陸小鳳式江湖殺手

武俠世界是一個虛構的世界,江湖中不僅高手雲集,他們還各自有一套獨特的語言系統、生活模式和處事方法。武俠世界本應只存活於華文社會,從最早期的還珠樓主、梁羽生,到後來大家最熟悉的古龍、金庸,之後張徹、楚原相繼將古龍與金庸小說改編成電影,令這個武俠世界視像化。想不到一齣荷里活電影《殺手列車》,導演David Leitch鏡頭下的殺手世界,竟然拍出古龍的「新派武俠」江湖。

劇本昇華至「國際層面」

伊坂幸太郎是日本其中一位最受歡迎的推理小說作家,他的作品看似本格派推理,卻加入很多非推理內容,有時甚至滲透著奇幻色彩,令人在閱讀過程中幾乎忘記自己在看推理小說。《殺手列車》的故事改編自伊坂的《瓢蟲》,故事以三條主線組成,分別是接到命令要偷走裝贖金行李箱的「地獄黑仔王」美國殺手;想為兒子報仇反被國中生操縱的日本前殺手;以及將委託人兒子和贖金安全帶回給BOSS的一對幹練孖生殺手。電影版忠於這三線發展的鋪陳,不過角色卻轉換成不同國籍人士,而且在人物塑造上也會根據他們的國籍而呈現出不同的造型和性格,令本來的劇本昇華至「國際層面」,符合荷里活改編電影面向國際的需求。這是電影編劇Zak Olkewicz(《恐懼大街》編劇)的功勞,而導演亦將本來的小說風格化,將這輛列車上的殺手世界變得更強武俠感,甚至跟我們熟悉的古龍武俠世界有幾分相像。

「新派武俠」角色有血有肉

古龍小說當年被稱為「新派武俠」,新派武俠的特點是不再根據歷史典故,當中的時空背景和人物都是虛構的,而且所有人物角色都不像舊派一般「開聖人MODE」,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強悍亦有脆弱,有大義凜然一面亦有不可理喻一面。從楚留香到陸小鳳到李尋歡到西門吹雪,透過這群有血有肉的角色,展開一連串江湖兒女的恩怨情仇,門派的矛盾爭鬥,編織出引人入勝的虛構武林事跡,這種由人開始的鋪陳跟《殺手列車》有著相似之處。《殺手列車》最好玩的地方是電影中登場角色眾多,而每一個都是殺手界中的武林高手,導演在他們出場時都以極眩麗奪目的短片介紹他們來歷以及登上列車的理由,像男主角Brad Pitt是為了執行一項偷行李箱任務而上車;一對完全不似樣的孖生兄弟就是為了保送黑社會老大兒子而上車;還有為兒子被推落樓而尋兇的前黑幫成員、為報妻子被毒殺之仇而上車的墨西哥狠角,還有一位沒有披露身份一直保持神秘的西洋學生妹……他們加起來組成千絲萬縷的故事。這種透過角色的強烈風格吸引觀眾了解其身世和動機的處理,就像看《多情劍客無情劍》時大家都想知道李尋歡為何武功蓋世卻縱情酒色自暴自棄一樣,大大增加了作品的追看性與娛樂性。

每個型格殺手都是主角

導演David Leitch《殺手列車》透過爽快與獨特的角色登場方式,讓觀眾掌握故事脈絡之餘,也透過這種節奏跳脫得帶點突兀的介紹,讓每個角色充滿了個性與魅力。五個殺手登上同一架列車而各有任務在身,之後觀眾還能從他們的背景中找到更多蛛絲馬跡,讓人物關係環環緊扣。因為角色牽引力強,因此飾演角色的演員們都成了重中之重。在David Leitch的鏡頭下,他們每一個都是主角,每一位都充滿個人風格,Brad Pitt演一位有創傷後遺、細膽、經常希望以和為貴的「煩膠」殺手;Aaron Johnson跟Brian Henry演一對經常吐槽說垃圾話、完全唔似樣但關係非常親暱、重情重義的「孖生」兄弟,除了這三位主要角色,其他殺手的存在感也非常強烈,觀眾很容易被這群有型有格的殺手而「入戲」,栽進這個殺手世界,關心他們登上列車的來由與往後的命運,這正是電影最大魅力所在。特別一提片中女主角Joey King,也即是以前在《詭屋驚凶實錄》中最貪現又最細膽的小妹妹,她在《殺手列車》的表現非常亮麗,令人印象深刻;另外還有真田廣之,他簡直是在大屏幕中舞耍日本刀的第一人,潛藏不露,永遠有型有格。

東拼西湊卻亂中見序

眾所周知,古龍從客觀描寫到人物對白都簡短有力,就連旁白也是只有短短的幾隻字,像:「淺秋。木葉蕭蕭,夕陽滿天。」形成一種獨有的、非常強烈的個人風格。古龍將文字提煉成最精簡,《殺手列車》則將鏡頭提煉成最精簡,甚至以碎片化的形式鋪陳故事,叙事段落像一個又一個的片段重整而成。電影以Brad Pitt為主線,但當他在列車上遇上不同的角色和情節時便會忽然的跳到以另一角色為叙事角度,整齣電影的前半段就是像東拼西湊般,不過這種東拼西湊並非隨機的,當你習慣了這種節奏之後便會發現當中其實有脈絡可尋,而且主線劇情也透過這種片段化的段落而不斷推敲出主線故事的推進,並不是一味片段式的得意貪玩,而是亂中見序。

「碎碎唸」式華麗動作場面

《殺手列車》的動作場面也很有古龍新派武俠的風格。古龍寫動作場面的「前夕」鋪陳極多,除了環境描寫,人物的對話也特別多,而透過他們「一句起兩句止」的超酷對話後,一場大戰其實已經發生,甚至分出勝負。這種畫面感極强的氣氛渲染,在一兩招之間見生死,在《殺手列車》中也有出現類似情況,不過角色卻由「一句起兩句止」變成「說話極多」。電影中所有角色幾乎都非常喜歡說話,無論是Brad Pitt一個人跟經理人對話(看起來更像喃喃自語),還是孖生兄弟一唱一和像日本雙聲演出,整齣電影超過一半時間都是角色們不斷囈語、竊竊私語、碎碎唸,一方面炮製爛gag製造喜感,另一方面也是在大戰前夕或過程中透過這些對話而提供一種非常獨特的氣氛:一方面閒話家常一方面要置對方於死地。也透過這種閒話家常以及極炫目華麗的戰鬥埸面,令《殺手列車》擁有跟其他動作電影與別不同的風格式節奏,締造出目不暇給的高質動作及打鬥場面。

後記:David Leitch一個人的武林

當然要說《殺手列車》完全承襲古龍新派武俠風格是不可能的,David Leitch有其自成一格的說故事技巧,他的角色碎碎唸來營造出的喜感以及節奏只此一家;加上武術指導出身的他(《廿二世紀殺人網絡3》武指,更曾於《搏擊會》擔任畢彼特替身)在處理動作場面上也獨樹一幟,在非常狹窄的車廂內進行高手大戰拳拳到肉腳腳攞命,甚有當年港產武打片的味道。而且不止古龍新派武俠風,觀看《殺手列車》也令人不期然聯想起《天下無賊》,原來不管是殺手江湖還是小偷江湖,都是行有行規,無論是前者的殺人放火又或是後者的偷呃拐騙,都以「不驚動正常世界」為底線,不影響到平民百姓,也因為這些行規令觀眾覺得戲中個別殺手看來盜亦有道,為角色增添了俠義色彩。《殺手列車》創造出屬於荷里活卻帶有東方色彩的江湖——一個屬於David Leitch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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