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傲慢与偏见(二)|施卿卿博士
还有一种医生的傲慢与偏见,是来自于专业水准的差异。关于这个我有过切身体会。
事缘我有家人在数年前因意外导致手指屈指肌腱断裂,当时在某医院做了肌腱修补手术。但手术后出现指关节组织粘连,以致手指屈伸的幅度受限,之后医院安排定期随诊观察。我曾带他去不同地方求诊过,但得到的意见都是进行手术松解粘连后仍有可能再次出现组织粘连,因此一直未再进行手术。随著时间的推移,家人手指的屈曲变形越来越明显,因此去年医院为他安排了一次超声波检查。检查后医生认为是手指关节的滑车受损所致,按理应该再次进行手术修复,只是这个手术难度较大且疗效不确定,因此先安排物理治疗和职业治疗观察疗效再决定是否手术。因为涉及是否再次手术的决定以及手术成效是否符合预期的问题,所以我带家人先后找过不同的骨科医生。
我先是带家人找了香港一位有多年执业经验的私家骨科医生,这位医生很客观,他认为虽然家人的手指关节活动受限,但其日常活动和心理态状并未受影响,加上手术成效未必理想,因此他认为无需再进行手术。当我向他咨询内地是否有更权威的医疗机构时,他向我推荐北京积水潭医院,这是内地骨科水平最好的医院,甚至在全球的骨科领域也是属于先进水平。
后来我带著家人辗转找到北京积水潭医院手肘外科在关节创伤修复方面的专家熊教授。当熊教授看到家人的手指和超声波报告后,他让家人先去拍张X光片。医院的效率相当高,当即去放射科排队、拍片,不足一小时就从自助洗片机取出X光片。再次回到诊室找熊教授,他一边指著X光片一边手绘示意图讲解给我们听:问题的关键在于家人手指长期处于屈曲的状态,以致手指关节变形,一个关节面大一个关节面小,即使做完手术手指暂时可以伸直,但由于关节面无法吻合,很快就会回复屈曲状态,因此这种情况已然不适宜做手术。他告诉我们和跟诊的实习生,其实他一看到手指的形态就已经知道关键症结并非如香港医生所判断。之所以要家人再去拍X光片,是因为需要借助这张X光片的影像他才能向我们解释清楚,同时他也指出香港的医生由于经验不足误以为还有机会通过手术纠正。当熊教授拿起照相机对著X光片拍照纪录时,我知道家人的这种情况在临床中并不多见,只是他们作为全国骨科最先进的团队,每天接诊全国各地的慕名而来的病患,看得多经验多所以可以快速做出准确判断。
虽然这次看病的结论令我和家人颇为失望,但我仍然很庆幸找到了一位有经验的专家帮我们准确判断病情,让家人免除一次无谓的手术创伤。同时我也觉得我有责任将北京积水潭医院熊教授的诊疗意见告知香港医院的骨科医生,因为这家医院的骨科医生之前的判断可以说是误诊。不过我没有怪罪医生之意,毕竟像家人这种个案在香港应该很少机会遇到,经验不足以致判断失误也在所难免,再说每个医生在他的职业生涯中都会或多或少出现过误诊,然后再从治疗的成败中吸取经验逐渐进步。如果该医院的骨科医生通过这个案例了解到组织粘连不及时修复会引起关节畸形而终致失去纠正的机会,那么当他日后再遇到这一类外伤的患者,他便可以给予适切的建议及早手术修正,避免下一次误诊。
因此,覆诊那天我特地带了在北京做的X光片去见医生,并且预计医生会像熊教授一样拍照片记录甚至他如果要求借用X光片我都会留给医院,希望医生们可以籍此案例增加诊疗经验。然而我失望了。当天接诊的是一个年轻女医生,当我告诉她熊教授的分析结果时她并没有回应我,而当我把X光片递给她时,她拿著片子在空中轻轻扬了一下瞟了一眼,然后告诉我“看不清楚”,接着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安排下一次的随诊日期就结束这次覆诊。其间,她连诊桌侧边阅片箱的灯都没打开过,甚至连将X光片对著照明灯看一眼都没有。X光片没有对着光源自然是看不清楚的,她的这一声“看不清楚”既充满了她对内地医疗水准的傲慢与偏见,也暴露了她专业水准的不足,同时她可能也忘记了当时报读医科拯救病患的初心。的确,X光片诞生于近百年前,在医疗科技发达的当今来说似乎已成为一种技术含量很低的检查。但需知X光片虽然分辨率不佳,但却能较清晰地显示骨关节的结构,且检查快速费用低廉,因此即使是现在也并未被淘汰;而超声波作为近为近几十年前研发的仪器,对软组织的分辨度较好,但对骨关节的分辨却逊于X光片。这些检查仪器的优缺点与适用症,连作为中医师的我都有所了解,作为一位骨科医生的她更是不会不知。她可能不知道,这种傲慢的行径带来的是她专业能力的停滞而不是患者的损失。
希望籍这一个故事能给大家带来启示:对于医疗从业人员来说,应始终远离傲慢与偏见,保持谦卑的心态向同行和病患吸取经验,努力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准。对于病患来说,如果一个医生带着傲慢与偏见看病,那么他是不值得信任的,建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转诊其他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