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说了再见,约定再见,就会再见。

我对葬礼累积了很多的经验。从儿时三伯父的葬礼开始,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参与一次。早几年父亲跟著外婆、大伯父和姨甥都离开了,歳月平静了好几年。昨晚又再踏进教堂,出席正值壮年的大学同学葬礼。

黄昏以后的教堂点上了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穿着黑色礼服。大家都静悄悄的,气氛是一种伤感。

与同学识于微时,记得认识时是在大学的细胞小组(天主教的互动小组),那时我们总爱讨论人生的意义和理想。如果说人生在世只是一个有限的时间,每个人都有著离开的一天,我们的结论是,无论如何努力去医治病人的疾病,也不过是一种徒劳罢了。那年的我们,都以为死亡是离开很远很远。

工作的日子,我们见面少了,我搬进同学家的旁边,每天出门也会碰到他的父母,同学那时已搬离开了,一个多月才会偶然碰上一次。我依旧会思考人生意义,开始觉得人生的意义就在人生自己。医生拥有的也不是甚么起死回生的本领,在出生和死亡之间,我们只是努力地把大家的痛苦减少和把生活的素质改善。工作期间对死亡接触多了,甚至初毕业的日子,一些年轻同学也离开了这世界。死亡看来已不是那么遥远,当然我们还是不能够理解。

搬离旧区多年以后,再碰上他已是在骨科病房。他早已患上了长期疾病,甚至连脚部组织也差点坏死。是骨科的医生传召我来提供一点内科意见。再见他是一种愕然。「我觉得我离死亡很近。」他这样的告诉我。于是我们又谈起近况。我告诉他我开始了研究的工作。我喜欢研究的性质,是一种充满梦想的工作。我觉得研究可以在虚无的世界中带来另一层次的意义。

待我放低研究工作已是上年的事,茫茫的生中我却在找寻安身之所。上月中旬我偶然接到他的电话,他已在急症室工作,说刚好碰到我的病人还闲谈起我来。我说我怀念以前的岁月,一切都好像被时间的河流冲走而回不了头一样。同学说在安定的日子人生也有著另一层的体会,好像生活之中多了种满足。就这样谈了十来分钟,想不到原来已是最后一次的对话了。

葬礼依着天主教的形式进行。「白头人送黑头人」,离开之前我走到哭得伤心的同学母亲面前,握著她的手,请她保重和为他们的一家祈祷。我默想着以前说过的话和一起的经历。

我也想著那歌词,「说了再见,约定再见,就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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