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杂志‧人物志|客家老村从未消失 情「农」荔枝窝12载 罗惠仪种出共生路

更新时间:13:30 2025-07-07 HKT
发布时间:13:30 2025-07-07 HKT

《客韵流转》系列——荒村活化续客缘 

荔枝窝,位于新界东北一隅,曾是繁盛的客家村落。随着大批村民在上世纪中期移居海外,村屋荒废、田地荒芜。2012年,香港大学公民社会与治理研究中心副总监罗惠仪怀孕5个月时首次踏足村中,眼前是一片被杂草覆盖的梯田与斑驳老屋。她不说「复村」,因为村落从未真正消失;她想做的,是让人与土地重新建立关系。在其推动下,村中复耕农田、引入农林间作、修复村屋、重现米田与「米鱼」生态,让客家文化得以在当代延续与转化。 

荔枝窝村位于新界东北区的偏远郊野,由客家曾、黄两氏于300多年前创建。
荔枝窝村位于新界东北区的偏远郊野,由客家曾、黄两氏于300多年前创建。
荔枝窝永续乡郊活化项目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奖的「可持续发展特别贡献奖」。
荔枝窝永续乡郊活化项目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奖的「可持续发展特别贡献奖」。

「我很少用『复村』一词,因为村落从来都在。」罗惠仪认为,「复村」容易让人以为要复制往昔,「村的精神、社群的连结仍然在,村民移居英国,也依然觉得自己是荔枝窝村民。」在她眼中,荔枝窝不需要「复活」,她想做的,是让被封锁的资源得以重新活用。

荔枝窝村位于新界东北区的偏远郊野,毗邻船湾郊野公园和印洲塘海岸公园,由客家曾、黄两氏于300多年前创建,他们将山坡切割成梯田,进行耕作,最高峰时期有逾千人居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落后山的天然树林被视为风水林,具保护村落及调节微气候作用,加上海岸有大片红树林,成天然避风港。大部分村民在1950至1970年代移居至英国及其他欧洲国家,其余则搬至市区居住,村落随岁月荒芜。

「让人与土地重建关系」

2012年,罗惠仪怀孕5个月时,首次到荔枝窝考察,田埂全被杂草吞没,野草层层叠叠,村屋的外墙斑驳、门板斜垮,保留了原始风貌。她指,村落被郊野公园包围,属「不包括土地」,政策上禁止开发,限制村落发展,却也保护这块风水宝地,「我们也曾担心活化后被收地,但在这里我们有条件寻找更多可能性。」

活化老村,并非要创造新的主题乐园,而是让人与土地重新建立关系。农是荔枝窝村的重要元素,港大团队与村民、绿田园基金、长春社和香港乡郊基金合作,其中绿田园重新开垦农田。罗惠仪与团队向村民租地,在村中试验复耕,种的不是几畦菜心或西洋菜那么简单,而是引入「农林间作」理念,把林地与农作结合,保留原有大树,在林荫下种植咖啡,咖啡下种姜,树荫外种冬瓜,「我们想做的是高增值农业。」

港大团队在村中试验复耕。
港大团队在村中试验复耕。
团队引入「农林间作」理念,保留原有大树,在林荫下种植咖啡,咖啡下种姜。
团队引入「农林间作」理念,保留原有大树,在林荫下种植咖啡,咖啡下种姜。

港大团队在沙头角建立食品加工厂,将农产品升级成为酱料,如双姜黄金酱、冬瓜露等,更与本地酒厂合研姜味毡酒等。她们也鼓励村民成立社企「暖窝」,也是为了促进荔枝窝的可持续发展,方便日后村民与其他机构合作。

她坦言,偏远地区种传统蔬菜无竞争力,团队希望避免大规模砍伐原有林木和过度开发水源,在保护生态下,发展出可持续的农业模式,「资助总有完结的一天,村落有自己的经济模式,才是真正的可持续发展。」

港大团队种植咖啡,图为咖啡豆。
港大团队种植咖啡,图为咖啡豆。

搭桥修路 风水林环抱村落

团队也邀请专家搭桥修路,并以客家中式建屋技术,就地取材利用荔枝窝的沙泥、禾秆和蚝壳等修复了村口相连的旧村屋。村中处处是历史事,如从西门进入村落的小径,被荔枝窝村民称为「新娘路」。根据村中习俗,新娘初嫁入村的1至2周,只能从西门进出,待被接纳为「自己人」才可走东门。

现时「新娘路」两侧,已恢复为一整片米田。罗惠仪说,米田还栖息着本地原生的「米鱼」,该鱼对水质和环境有要求,已在荔枝窝消失多年,团队找学者协助从锁罗盘重新引入鱼苗,在新复耕的稻田中繁衍。她最喜欢停留于该地,「站在这里,你会听到河溪的声音,眼前是米田,远处是村屋,再后面是风水林,风水林环抱整条村落。」

「要所有村民回来住并不现实。」她说,团队的策略很简单,让村落有些「人气」,非指观光人流,而是在这里留宿、生活,能够互相照应的人,「晚上若头晕身㷫,有人可以帮忙,才会安心留下。」

这些年来,村中出现了不少「新居民」,有艺术家、有农夫,也有退休人士来此养老,「有些人一星期来住3晚,有些人干脆搬进来住。」她特别提到作家兼艺术家叶晓文,最初以壁画创作进村,后来申请资助种起食用花,开设工作坊,教小朋友采花、做曲奇、制作「花花」雪条,「她不是客家人,但她很喜欢这里,现在一星期有4至5天都住在这里。」

昔日村民甚少回村,自活化以来,回村频率大有提升。背后功臣之一的罗惠仪却不敢居功,她说,做这些项目,没有人会当作一份普通的「工作」,「你要和村民、和不同的人打好交情,真的把他们当朋友、当亲人。」

荔枝窝村被风水林包围。
荔枝窝村被风水林包围。

「荔枝窝行得通 其他村都有希望」

她说得云淡风轻,这样的关系是用12年时间累积出来的信任。她和团队不仅在村里「上班」,也会在农历新年来拜年、在关公诞一同参与拜神仪式。她的子女也熟悉荔枝窝,有时周末来到村里,她忙着带团考察,孩子就在村里跑来跑去,「很难分得清哪些是工作、哪些是生活。这条村早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真的当自己是半个村民。」

罗惠仪过去甚少接受访问,这次难得参与,因谈的是客家元素,「我真的感受到客家和我的连结。」那种连结不只来自语言或食物,而是更深层的村落文化,「说来简单,但其实是很沉涩的,里面有很多东西。」

团队邀请专家以客家中式建屋技术,修复了村口相连的旧村屋。
团队邀请专家以客家中式建屋技术,修复了村口相连的旧村屋。
未经修复的村屋状态。
未经修复的村屋状态。

因母亲是客家人,她小时候暑假几乎在龙鼓滩的客家村落度过。她记得与外公捉马蹄蟹,「今天想吃,就去捉一只,不会多捉,是自然而然的共生方式。」

她指着田边一株不起眼的野草,这种客家人称为「布姜仔」的黄荆,也是她童年记忆的一部分,「小时候,老人家说婴儿黄,就会拔这种野草来煲水,帮孩子洗澡。」她的孩子出生时,也延续了有关传统。

该野草还有天然驱蚊的功效,有艺术家向村民了解故事后,研发出一系列天然蚊怕水。罗惠仪说,「这也是另类保存客家文化的方法,看以往村民如何就地取材,再将其作现代化地加以运用。」

荔枝窝并非本港唯一的客家村,也不该是唯一一条被活化的村落,罗惠仪说,「如果荔枝窝行得通,其他村都有希望。」她相信,除了以地产项目为主导,香港乡村仍有更多出路。

客家人称土地公为「伯公」,在村内重要设施附近均可看见。
客家人称土地公为「伯公」,在村内重要设施附近均可看见。
村民昔日在水井打水。
村民昔日在水井打水。

更多机构进场 矛盾随之而来

随活化项目扩大,越来越多机构进场,挑战也随之而来。

走入荔枝窝村,偶会看见有村屋被写上红字。据了解,过去有机构资助翻修村屋建宾馆,但过程非一帆风顺,主办方挑选损毁程度较轻的村屋翻修,惟引起部分村民不满,认为只有村中的「有钱人」受惠,遂写字挂标语抗议,最终让部分村民间的关系恶化。此外,有机构未知会荔枝窝村民,便以荔枝窝名义办筹款活动。

罗惠仪说,明白很多机构有心做事,但容易出现「各做各的」情况,而项目是否重叠、在理念上有否衡突、是否与村的未来愿景一致,缺乏具整体视野的统筹,「政府没有设立,村民也未必有资源承担。如果香港要推动乡村活化,该由谁负责统筹?」

这个问题,她也没有答案。她说,有时候看到有团队把建筑废料乱丢在后山,会出声提醒,「我们几位在这工作了10多年的同事,多走一步、多讲一句,支持村长,多一点协调。」她坦言未必最有效,但总不能甚么也不做,「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

荔枝窝村口的牌坊由村民合资兴建。
荔枝窝村口的牌坊由村民合资兴建。

海外村民思乡情切 合资村口建牌坊

荔枝窝村口有一座牌坊,由移民外地的村民合资兴建,反映其思乡情切。

该牌坊的上联为「荔溪抱川流笑送丁年奔异国」,下联为「异国枝叶散花香呼还银发锦华堂」。前者形象地描绘荔枝窝被溪流环抱的地形,也记录了村中人远赴海外谋生的历史,那个年代务农维生艰难,出国被视为难得机遇;后者指村民在海外开枝散叶,晚年功成名就后,带着对故乡的思念荣归。

该牌坊位于村落入口处,与村屋有一段距离。罗惠仪说,在城市里,「家」是进门后的独立空间,但在乡村,整个村落都是「家」的延伸,与环境的关系更紧密。

在协天宫和东门处,可见村民捐款修葺的纪录,当中不乏有村民以英镑磅捐款,也反映出当年历史。

记者:林家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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